谢力明白留给自己的时间并不多了,无论是从哪方面看都是如此。自己所属的国家近年来与邻国关系急剧恶化。
本来战争双方实际上一直保持着一定范围内的和平,虽然双方明面上还是处于世仇状态,但两国人民却也没有达到至死不休,非要有一方倒下不可的地步。
本来应该是这样的。
但,诡异的气候变化改变了这一切,连着两年的农作物大丰收本就极为罕见了,放在以往来看简直是祥瑞之兆,两国上下皆是兵粮强盛了不少。
连最普通的繁忙劳碌的农民都都得以有闲暇在田间地头小憩会儿,不用整天忙于农事,可以说,这大抵是极为罕见的国富民强盛况了。
可当第三个丰收年来临的时候,却有人从中嗅出了些许不寻常的意味。
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,这道理那些忙于生计疲于奔波的劳苦大众都懂,越是底层就越是了解生活的艰辛。天上掉馅儿饼固然是好,可这每日都掉馅儿饼......
大丰收的第三年秋,一条小道消息开始在西红柿国高层间流传,一石激起千层浪。
“我们年老的皇快不行了,‘命途’将断,据说直到现在也没找到新的‘君主级命途’拥有者,哪怕是老皇帝膝下天赋能力最优秀的前三个皇子也仍未达到‘君主皇命’等级。”明明只是一条小道消息,却不知道被多少野心家看在眼里,心中瘙痒。
因为谁都知道,这个国家的老皇帝年事已经到了快六十岁了,放在历任掌权者里面,是除开国先皇以外最长的执政首领。其铁腕般决绝的统治风格和以公正廉洁、呵护民生为主的行政首要纲领,也为整个国家带来了难得的长治久安。同时,老皇帝对朝堂的把控也是“狠”到了极点。
当初年幼上位,老宰相欺其年幼独揽朝政三年,家中所受贿赂金银珠宝不可以道理计,近乎一口气搬空了国库,占为几用,同时在朝堂之上为自己梳理出党羽无数,提拔手下占据要职,几乎是要吞了这整个儿西红柿国。
朝堂尚且如此混乱不堪,下面就更别提了,匪徒靠着和本地官员勾结,大肆洗劫流窜于各地之间,搞得各地民不聊生苦不堪言,有胆大的跑去报官,哪料人才到了衙门口,就见数人从旁路窜出责问来者何人,来此何意。
结果才说完来意,就被那数人直接掳走,门口衙役也只是冷眼看着,丝毫不理会村人呼救。才几日后,报官者尸首已被挂在其村树上,浑身上下无一处好肉,皆是斑斑血迹伤痕。
这还仅是其一,各地冤假错案天高皇帝远,饥民和匪流处处皆有。甚至可以这么说,这个国家命运已经是到此为止了。如果不是前朝所留尚未富足,边境军力不算强盛,但也足够。重要的是宰相始终没能吃下军政这个国家要命的关口,邻国——番茄国早就磨刀霍霍向猪羊了。
而也正是在这个动乱的年代里,老皇帝几乎可以说是在朝堂鲜血中踏步走上来的。别的都不用说,在宰相揽政,权倾朝野的三年里,几乎所有人都对这个沉默寡言只会呆坐皇椅之上“小孩儿”没抱以任何希望。因为只要宰相说了,无论是什么他都会照做,简直乖巧地不像话。
等到几乎所有人都快忘了那椅子上坐着地,是这个国家的主宰者,而不是简单的传话筒之时。
这个当时还是年轻俊朗,唇红齿白的少年帝皇却逐渐向这个世界,露出了他的獠牙。
就在宰相打算在他辉煌程度早就远超皇宫的姑且还自称是“府邸”的地方,迎着大半个个朝堂人的道贺吹捧,准备迎来自己第四个执政年的时候。
高大的院墙既阻隔了墙内的喧嚣鼎沸却也挡住了外面的喊杀震天。
就在宰相高高举起手中镶着花纹金边的翡翠玉杯,享受着溢美之词和来自下方敬畏的视线之时,一道微光仿似自天边到来。
无任何破空之声,静谧而安宁,甚至很难说带着任何杀意,那道暗哑微光在周围煌煌的灯火通明中却显得那么突兀。宰相本是眼角的余光一瞥,瞳孔却在瞬间被那道微光惊地扩张放大。
“...好安静的箭...”这是宰相看着那晦涩暗哑箭头闯过重重人海,抵达自己胸口时唯一的想法。
紧接着,那安静的箭头就带着同样有着繁复花纹的箭身没入宰相胸腹。有一瞬间,宰相只觉得自己那由于久坐朝堂之上,显得臃肿而肥大的身躯第一次不再成为累赘,他的整个身体第一次像回到了年轻时候的健硕有力,足尖一点便可轻轻跃起,自己那“命途”带来的力量感也同样回到了自己身上,想想,我那的久不使用的源自“命途”的力量叫什么来者——哦,对了,是窃国者!
然后就再也没有然后了。这里是个句号。
宾客们的脸上,阿谀奉承之色尚未褪去,惊恐之色蹡蹡浮现之际。
一个年轻人像是带着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光,出现在了金碧辉煌的朱红色宴会的正门口。
眼尖的人这才来得及将目光投向箭羽飞来的方向,却只看见那个一袭纯白色衣衫的青年,温和而自然地微笑着。
连惊恐的尖叫都发不出来了,宰相那肥大而丑陋的身体被箭羽彻彻底底地钉在那华丽的,嵌满珍贵宝珠,挂满富丽堂皇、丝锦绵延无算的墙上。
中间的屏风被那肥大的身躯穿透而过,却只是像布衣破了个小洞,整体余下部分竟是丝毫未碎!
“踏,踏”青年的步伐本是安静的,却被同样鸦雀无声氛围渲染地犹如天雷滚滚!
一步两步,一步两步,一步一步似爪牙,似魔鬼的步伐,似魔鬼的步伐...
嘴唇蓊动着,青年并不魁梧的身材在烛火的映衬下显得有些难以言喻,按理说,这个时候是应该说些什么的,比如“从此以后你们跟我混”云云。再不济也要说点什么霸气绝伦威吓全场的话。
终究是没有,青年郊游般信步走到宰相的“金鸾椅”上,回身,再不往身后那具逐渐冰冷的物什多看哪怕一眼。只是面色云淡风轻地俯视着下方早已失了魂的众人。
紧随其后的,一众黑甲黑衣的虎狼之士鱼贯而入,原先无比宽敞的辉煌大厅愣是被挤得满满当当,这期间不断有宾客在无声中倒下,等到这黑甲兵士其中为首的一人,到墙上“取下”圆滚滚的一物,保持跪伏地,双手捧着,送到白衣青年身前。
无声的寂静终于被打破了,“献吾皇,吾皇昌盛!”话语掷地有声,犹如金铁交击,震得一众尚且偷生的宾客险些心胆俱裂。
白衣青年闻言只是淡淡点头,一如往常那三年的时光,伸出自己的右手轻轻虚按,下方人群如风吹过,忙不迭地跪伏于地,却发现自己连开口讨饶的勇气都没有。
此后,腥风血雨不在话下,仅过了五年,原先朝堂上的老面孔连四分之一都还没到,这还是因为新旧交替实在需要时间,不然怕是整个朝堂的老人怕是都要十不存一了。
......
年复一年,励精图治,从毁灭边缘走一遭。
当年那个喜以白衣示人的青年终究是老去了,哪怕手腕依旧强硬,也难逃时间清洗沉淀。
凡民间百姓几乎无不庆幸自己生在一个难得的太平盛世,遇到一个旷世明君。
可......他终究是太老了,最早出生的大皇子都已经快年近四十五之岁了...
之所以现在的朝堂依旧看着安稳,与老皇帝手下那支神秘的号为“黑虎”的队伍不无关系。可这头猛虎的主人都快老去入土了,没了直接领导的秘密军队就和瞎了眼的猛兽一样,有太多种方法可以玩死他们了,谁还会有多余的顾忌?
风雨飘摇只在今朝,风暴将起的西红柿国所带着焦躁感,随着连续的大丰年变得更为强烈,不少达官贵人手下都暗暗屯了兵甲无算,军政权利方面的争夺更是趋于显眼白热化。高层将领变动也颇为频繁。
放在以往,像谢力这种人根本是进不了行伍,更别提还能靠关系当上百夫长了。可他得到了。
而现在,他能清楚地感觉到,缓和逐渐激化的内部矛盾的突破口,毫无疑问,就是对外战争了。
这会是有史以来最惨烈的一场战争,而自己唯一能做的,就是尽快放弃手上得来不易的位置,逃,逃到哪里都可以,越远越好的那种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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